亲爱的同学们,
我在密歇根州底特律市给你们写信,由于新冠病毒的全球流行,我目前不得不暂居于此。截止到今天,2020年4月1日,COVID-19全球的在案病例已达86万人。纽约仍然是美国的首要重灾区,而在我的城市,病例也在增长。公共聚会场所已经关闭,我们的州长已经向所有居民发布了“待在家里”的命令。除了短暂的户外运动之外,我呆在我的公寓里已经19天了。
然而,每周二早晨,当我在电脑上登录,准备上我的“现代美国诗歌”时,我都很感动。当我看到你们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当我们开始当天的讨论时,我都感受到无法遏制的喜悦的火花。现在是历史上灰暗的一刻,我们都心情沉重,但是我很感激我们在一起做的工作,因为它给我带来慰藉。这门课本该在中国北京清华大学的校园中展开,我也很想念与你们所有人分享同一物理空间的机会。但是,我很感谢我们创造的线上“教室”,很感谢这个让我们跨越不同时间和空间联系起来的科技,它把我的早晨和你们的晚上、我的居家办公室和你们的厨房桌连接起来,让我们得以团聚。
共享的线上教室是我们继续生活的一种方式。即使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我们也能相互联接、思考、讨论、写作。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虚拟教室让我们能够练习一种正念,在我们很想去怀念过去或恐惧未来的时候,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从而专注于当下。不论我们在讨论意象派诗歌,还是立体派绘画,我们都在调节自己,把注意力从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转移到可以控制的事情上面。我不认为我们一起做的这个工作是一种对现实的注意力的转移,我把它看作是继续我们的工作、抚平我们心灵的一种方式,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经受住当下面临的挑战。
此外,虽然我们学习的诗歌是在上个世纪初写的,但有时它们却展现了对我们当下处境也适用的洞察力。最近我们阅读并讨论了《巴黎,一首诗》。它是现代主义作家霍普·米尔里斯(Hope Mirrlees)最著名的作品,她受到的关注不够,但她的才华足以比肩现代主义大师T.S. 艾略特。我在数月前定下了这个课程大纲,那时COVID-19远没有像现在这样打乱我们的生活,但是这首诗包含了令人惊异的与我们当下处境的同步性。
《巴黎,一首诗》作于1919年,当时诗人正踏上一个精神之旅,观察战后的巴黎。当时一战刚刚结束,巴黎人开始出现在街头,欢庆战争的结束和春天的开始,对此,米里尔斯在诗中传达出了既喜悦又惊惶的心情。城市在哀悼它的亡者,同时也从战后的和平中重获新生,这首诗记录下了日常生活是如何回到巴黎的街道上的。诗人目睹了“穿着黑色大衣的小男孩”在杜乐丽花园中骑着旋转木马,“蓝色、绿色、粉色的百合花正在盛开”。她看到人们坐满了咖啡馆,正在愉快地谈话,而“穿着浅蓝色的衣服的工人”和“没戴帽子、披着黑色披肩(这是失去亲人的标志)的女人”正在街道上闲逛(325;323)。她看到了在战争期间被收藏和保护起来的爱德华·马奈(Edouard Manet)的《奥林匹亚》以及其他名画,重新回到了卢浮宫的墙上供人们欣赏。正如诗人所观察到的,“小小的有趣的事情正在不停地发生”(338),这正是巴黎证明它能够并将继续向前迈进之时。
我们讨论这首诗的时候,正是中国首次报告本土不再出现新的新型冠状肺炎感染病例的几天之后。虽然在那重要的一天之后,还有一些病例被报告出来,但看起来日常生活正重新回归到北京,此时正值这座城市迎来春天之时,正值清华校园中令人惊艳的花园重新焕发出生机之时。从你们以及我在中国的朋友那里听到这些令人振奋的报告,让我想起了米尔里斯的诗,并希望美国以及世界各地,将很快加入中国打败病毒的胜仗中。人类是顽强的,特别是当我们合作起来的时候,我们能够从这一严峻的冬天中走出来。正如米尔里斯写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总有一天它看起来都会是美丽的。”(286)
作为世文班的学生,你们也许会问你们自己,“人文学在这种时候的作用是什么?为什么人文学是重要的?”人们很容易看到科学的贡献:研究、治疗、疫苗、公共卫生指导方针。这类知识对于我们的生存当然是重要的,无论就单个民族而言,还是就一个共同居住在地球上的、相互关联的物种而言。但人文学的观察力在这样一个时候同样不可或缺。人文学教会我们批判性的思考,帮助我们用历史的眼光了解当下的现实,使我们能够与他人共情和联接,而不是分裂和互相歧视。现在不是恐惧他人的时候,不是指责他人的时候,不是种族主义或排外的时候,现在是承认我们共同分享的处境并团结起来、互相关心的时刻。
因此,对于我以前的学生,我刚刚来到北京时教的第一批学生,现在正在美国和世界各地深造或工作,在我们面对这一挑战时,我正想念着你们。我呼吁你们坚强起来,记住你们还有我这个朋友和导师。照顾好自己,并聆听你们的身体和心灵的需求。而对于我现在教的、正居住在中国的学生,我感谢你们愿意在我们的课堂上出现,感谢你们每周在课堂上所作的分享和贡献。我期待着与你们所有人很快再次见面。
诚挚的
Tiffany Ball博士
清华大学世界文学与文化研究院
Tiffany Ball,清华大学世界文学与文化研究院、清华-密歇根学会博士后助理教授。在加入世文院之前,她从密歇根大学取得了英国文学和妇女研究的博士学位,并曾在卡拉马祖学院以梅隆博士后身份执教。她的主要研究兴趣是现代主义英美文学和性学研究,教过的课程内容涵盖19-20世纪文学、文化研究、写作课程等。她目前的书稿《羸弱的情感》,以女性主义视角分析情动和性学,考察现代主义成长小说中对女性“弱力比多”的表征、性学研究案例、性与婚姻的口述史、以及粉丝来信等文化现象。她认为关于女性的神经官能症或力比多缺失的文本使得性“去自然化”了,并由此揭示出关于“性”的知识是如何在20世纪早期英国生产并流通的。她目前正在写作关于伊莉莎白·鲍恩、亨利·詹姆斯、以及战后美国女性主义性教育影像的文章。